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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漸晚,橙色霞光已經鋪滿了半截天幕。
梅淮安坐在馬車里一路進入天水關城門,又看著這條通往行宮的青石長街。
這條長街就是兵敗那夜賀蘭鴉把一身是血的他抱在懷里,騎馬奔過的那條青石道。
長街周圍的小院落沒什么變化,只是門前多掛了些暖色燈籠。
燕涼竹也掀開馬車簾子往周圍看,說:“我不想一個人住在后面的小樓里,哥,你帶著我吧。”
“當然。”梅淮安應他,“你跟我搬到威武殿里住,小院子就在賀絳隔壁,房間挺多的,二妞和陳香他們也在院兒里住。”
“好。”燕涼竹松了口氣,想了想又說,“似乎也住不了多久,不知會在行宮停留幾天?等嶺南那邊傳信定下平安盟約....”
“三五日吧。”
梅淮安想著,最遲五天時間就能把一切事情安排妥當,繼而發兵燕西。
如今擺在眼下的有三件事迫在眉睫——
一,簽訂嶺南和遼渭的平安盟約,釋放夏博巒。
二,遼渭同時派人去接管中州九城,安撫民心。
三,制定詳細的‘滅燕’路線和計劃,兵分幾路各派將領引兵進發。
這三件事幾乎可以同時進行,賀蘭鴉負責一和三,第二條估計會交給裴不知去做,畢竟裴不知的角色算是后盟軍。
而梅淮安作為一個‘傀儡太子’,明面上這幾天就能無所事事了。
但實際上,他要做的事會更緊迫些!
他得在夏博巒一行人離開渭北牢獄之前,撬開他們的嘴,詳細知曉當初賑災銀以及嶺南發兵中州的枝末細節。
而滅燕計劃他也需要旁聽參與,這就代表著能審問夏博巒一行人的時間,并不多。
時間緊任務重,晚上的慶功宴他都不太想參加。
但有賀絳這個愛張羅的熱心腸在側,梅淮安已經預感到今晚會有什么畫面了。
中午吃飯的時候賀絳那嘴就沒停過,興高采烈說這是場大勝仗,慶功宴他要親自操辦!
隨著馬車往行宮門前去,燕涼竹突然眼睛瞪大一圈兒——
“那是什么?誰要娶妻了?”
“嗯?”梅淮安跟著看過去,隨口說,“誰敢在行宮里辦喜事兒....嗬!”
一眼望去紅綢飄飄!
整個行宮大門以及頂上的瞭望臺,全都被掛上喜氣洋洋的紅燈籠和紅綢條,婚娶氣息極其濃郁。
車隊靠近的時候,門頭閣樓上有人的手持小旗揮舞起來。
下一瞬,齊刷刷的鑼鼓聲就傳過來了!
伴隨著熱鬧鑼鼓聲,有十幾條長龍鞭炮從墻上垂下來被點燃,頓時噼里啪啦的炸紅半邊天!
這架勢——
可不就是辦喜事的模樣嗎!
賀絳騎著馬在他領著的兩輛馬車旁邊,撒歡兒似的跑,也不怕顛著胳膊上的傷。
“砰砰砰!”
他在馬車外面敲梅淮安那邊的窗戶。
梅淮安瞧見他騎馬過來就趕緊放下車簾,但到底沒什么作用。
一只綁著束腕的黑袖已經伸進來了。
賀絳稍微俯趴了些往馬車里看,手指扣著馬車小窗臺,嗓音歡快得意。
“你們準備下來啊,我還叫人鋪了紅昭路,去去晦氣!”
“什么叫紅昭路?”梅淮安隔著窗戶問他。
“大勝回營踩紅昭啊,一會兒你就知道了,哎,下來吧!”
“......”
大勝回營,所以要慶功。
慶祝明牙洞一戰,活捉夏博巒并得到中州地界。
如此戰果確實巨大,渭北自然該歡慶。
站在賀絳的角度看,渭北損耗不過百人就能在明牙洞活捉夏博巒,這絕對是大勝的局面。
更別提捉住夏博巒之后,他哥還能設計把中州地界拿回來,簡直天降驚喜!
賀絳已經高興瘋了。
可站在梅淮安的角度看,活捉夏博巒根本不算什么勝仗啊。
等三方的平安盟約一簽,嶺南失中州,遼渭得中州,這里面就沒有他梅氏什么事兒。
等于說——
他領著中州弟兄們拼殺一下午,除了出出氣之外什么都沒得著。
弟兄們忙活一場盡管出了口惡氣,但戰果只能看著,摸都不能摸一下。
最重要的一點,渭北這些人高興的戰果...是他們家。
滋味兒無法言說。
當然,這并不是件壞事。
能活捉夏博巒出口惡氣就已經不錯了,要不是有渭北照拂,中州哪還有幸存舊部,早被嶺南當日之勢給團滅了。
梅淮安是識大體的。
盡管心里對勝利的喜悅做不到感同身受,但面上也沒敗壞賀絳的興致,笑著應他。
“來了,我倒要瞧瞧什么叫紅昭路,長長見識。”
同理,燕涼竹也沒多高興。
他收好桌上的筆墨放進匣子里抱著,跟在一襲粉色薄衫的人身后,也動身下了馬車。
梅淮安今天穿著件淡粉色的錦紋長衫,顏色很是清淡。
清淡到在夕陽下幾乎瞧不出粉色,只剩下錦白,中午在陽光下才能看出些水蜜桃似的粉。
墨發都往頭頂梳,頭上帶著一根白玉簪,后腦圓潤飽滿。
這個發型是出自燕涼竹的手,他說長衫不散發,這叫君子禮儀。
梅淮安哪兒懂這些,他從前走到哪兒都是一根發繩系出馬尾辮兒,也沒空管什么儀表,怎么方便怎么來。
不過,如今身邊有了燕涼竹替他操持這些事,規整后的模樣倒是越來越像個儲君了。
......
賀蘭鴉站在行宮門前,一襲白衫,外衣紗罩的寬大帽檐依舊垂在額前。
身邊寒翅手里提著一盞鏤空白玉燈,端的是仙氣飄飄,不染凡塵。
梅淮安走在賀絳前面,賀絳跟燕涼竹齊步而行,三人也很快來到行宮門前。
離近了總算能瞧見賀絳說的紅昭路是什么,紅布地毯上撒著層木碎和枝葉。
這是先鋪白茅后鋪白蒿,表撒葫蘆碎和柳葉,還夾雜著桃核等草木,門頭上也懸著桃木和柳枝,摻著紅綢緞好一番妝點。
這便渭北戰后避煞化兇,慶賀大勝的紅昭路!
說白了就是避避戰場亡魂,圖個心安。
梅淮安隨意掃了一眼,視線又不自覺落在旁邊這道白衫身影上,沒看兩眼袖子就被拽了拽。
燕涼竹朝他眨眨眼。
——要收斂,要晾著他,不能看。
梅淮安收回視線,心底琢磨著這禿驢從前是怎么對他的,待會兒有樣學樣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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